Bombshells 翻译 之 年轻母亲
简介
澳大利亚剧作家乔安娜·莫里-史密斯作品，Bombshells（暂定译名：
Bombshells由六段独角戏组成，分别讲述了六名女人在面对挫折时的内心想法，她们有老有少，既有年轻的学生，也有花甲之年的寡妇。剧中时而欢乐，时而悲伤，莫里-史密斯精准地把握住了现代女性的内心挣扎，以及社会对她们不切实际的要求。女性观众在观看表演之后，必将深思她们在这社会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而她们又应当扮演什么角色。
*加粗部分为舞台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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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卢·戴文波
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站在舞台上。她一开始语速很慢，然后逐渐加快，直到连珠炮似的把想法都给吐出来。
宝宝哭了。我睁开眼。黑咕隆咚的。巴里旁边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六点零七分。得给孩子喂奶。得换录像带。想喝杯咖啡。必须得咨询一下瑜伽了。格温妮丝·帕特罗做瑜伽。要是我做瑜伽的话，我就能过格温妮那样的日子。为什么宝宝需要被喂？路那头的小孩已经能睡整觉了。那孩子比我们的还要小一周呢。是因为光线太亮？温度太冷？我的饮食？我们哪里做的不对？我就不该吃咖喱。应当拒绝咖喱。我是个自私、饥饿、贪婪的母亲。我们家孩子到底哪儿不对劲？哭嚎。又开始鬼哭狼嚎了。
咚，咚，咚。是艾米。艾米钻到被窝里来了。小心别碰着宝宝了。我在喂奶呢。别挤扁宝宝了。艾米感冒了。试着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给她擤鼻子。非洲有多少个国家啊？我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应该知道。我应该知道但又不知道。换一边喂。
本在厨房里。我想吃可可麦圈。不行。行。可可麦圈是怪兽。可可麦圈才不是怪兽呢，它是早餐麦片。不，不行。你可以吃维他麦饼。维他麦饼糟透了。反正你不能吃可可麦圈。精神病是怪兽，人贩子是怪兽。可可麦圈才不是怪兽呢。利姆能吃可可麦圈，为什么其他人都能有个好妈妈？好吧，吃你的可可麦圈吧。吃那该死的可可麦圈！本是怎么回事？本才八岁就不喜欢我了。他恨我。我干嘛要对他嚷嚷？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我毁了他生命里的前八年，这又不是他的错。他是孩子他是孩子我是妈妈我是妈妈——我这么自大又自私全是我的错！非洲有多少个国家啊？我不知道。你觉着有多少个？我不知道，艾米，我正喂孩子呢。但你觉着有多少个啊？好吧，三十个。
把宝宝放进摇篮里。把奶嘴儿塞到宝宝嘴里。做早饭，快点儿快点儿，可不能迟到了，总是迟到，想喝咖啡，老师说我们得加把劲儿好让本准时上课。老师说孩子要是上学迟到就输在起跑线上了。快点儿做午餐快点儿快点儿，午餐，午餐——
放弃这个想法。
——买饭吧。钱在哪儿，钱在哪儿，宝宝哭了，冲个澡，洗，快，出，快，擦，快，赶快穿衣橱。总是看着“差点劲儿”，总是显得“手忙脚乱”，总是穿得“邋里邋遢”。以前总想着笑话那些随便打扮一下就出门的女人。现在我成其中一员了。口红，这就行了，涂一些，这样其他妈妈就会觉得我做事有条不紊、家里井井有条了。给那个剃光头为白血病儿童募捐的地理老师的钱呢？给儿童医院捐款的钱呢？艾米春游的回执得签字。艾米说今天必须交。必须是今天，不然就不让我去了。必须是，必须是，必须是。需要咖啡，需要咖啡，钥匙钥匙钥匙钥匙。书包网球拍手包尿布包干洗的衣服校帽得戴帽子拿钥匙拿钥匙拿钥匙！
上车。宝宝没穿袜子。得穿袜子。必须得回去拿袜子。懒得动。真是个自私自利、厚脸皮的妈妈。宝宝脚凉了。自私、愚蠢、手忙脚乱的妈妈——
灵机一动。
假装袜子掉了——反正小孩子总是丢袜子。
邻居跟她的仙人掌在那边，应该有点邻居样儿，应该停下来闲聊，懒得管了。是个好心的女人，孤苦伶仃的，丈夫抛弃她跑了。需要个更好的邻居，懒得管了。开得太快了。前面有辆货车。货车货车货车货车货车货车！混蛋！孩子的命比准时到校要重要。但我必须要准时。我要是不准时老师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就是个失败和。我是个装模作样的失败者，而谁都能看破我口红下的真实面目。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我很清楚为什么没有袜子。宝宝的袜子根本就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艾米才学到C开头的单词。凡妮莎和杰米和阿兰已经会R开头的了。伊莎和乔娜和珊卓都学到N开头的了。艾米怎么才学到C？艾米是什么毛病？都怪我跟她读书读得不够。我只知道读杂志。我整天都在读杂志，傻啦吧唧、贵的要死的杂志，净是些关于明星的破事。我关心芮妮·齐薇格的指甲油胜过我关心自己的孩子。孩子们是文盲全怪我——文化水平下降去全都怪我。孩子没法步入社会全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又懒又自私的妈妈。我走的时候艾米哭了。抱抱艾米。老师让我说再见然后离开。艾米抽抽嗒嗒的。离开。很想返回头去抱着她，但比起孩子的感受我更在乎老师对我的意见。
把宝宝放进车里。开到超市。下车。其他购物者盯着没穿袜子的宝宝看。买买买。需要买瓶洗洁精：如沐春风味、柠檬清香味、闻香起舞味、重香开始味、如沐柠风味、清香脱俗味、泡泡魔法味、熠熠生香味、熠熠柠香味、起舞闻香味……维他麦片、粟米片、香脆麦米片、高纤维麦片、燕麦片、泡泡米曲奇、水果麦片、果蔬也麦片……拿起可可麦圈放到购物车里。
牙膏——致癌，非有机水果——致癌，健怡可乐——致癌，腊肠让孩子长胖，甜饼干、冰棍、白面包——全都致癌，我要害死我的孩子了！我正在谋杀我的孩子！别的妈妈都不用白面包。干脆让孩子们排成一列打死他们得了，那样更快也更直接，怎么着都比这样毒死他们要好。而且更便宜。
回家回家得清理水槽得重新涂漆乱死了乱死了乱死了乱死了。想喝咖啡。宝宝哭了。宝宝在哪儿呢？！
洗洗刷刷，洗洗刷刷，宝宝躺在软垫上，摆弄那个蠢兮兮的玩具电话，需要正儿八经的手脑协调训练，需要被照顾，不能丢到软垫上就不管了。宝宝快长大了，这些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就没了，回不来了，要珍惜当下，好好把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拿出手机，躺到宝宝边上——
缓慢地。
——望着宝宝的脸——
忽然加快。
没时间！没时间！我疯了吗？洗衣服，连衣服，手机响了！把宝宝安置在床上，想吃点百忧解，需要吃点百忧解，不能吃，还得哺乳呢，想吃但不能吃，想高兴点，但那样就相当于给孩子下药，回头就得得癌症，不能吃，很想吃，自私的妈妈，本末倒置。吸尘，吸尘，没挪家具，懒得管了，差劲的家庭主妇，根本不工作，没有借口。想要咖啡，想要咖啡，正儿八经的咖啡。得付煤气账单，说好我来付煤气账单了，巴里自己烂摊子就一大堆，他对我真好，巴里对我真好，必须得减轻他的担子。瞧瞧我，瞧瞧我这副样子，我已经放飞自我了，得去健身，得有点自尊心——需要自尊心，必须来点：白砂糖，鸡胸肉，自尊。得给本买身新的空手道制服，得给艾米买仰泳选手款的芭比娃娃作为生日礼物，得安排生日派对，得保证是个好排队，得跟凯伦的派对一样好，凯伦的妈妈很用心，艾米觉得凯伦的妈妈是个超级明星，必须说服她我也是个超级明星，得买仰泳选手芭比，金发还是棕发，她想要哪个？她想要哪一个来着？两个都买，轮流上阵。应该给埃里克斯回个电话，应该给艾丽打个电话，应该到医院探望伯纳黛特。应该清理车子——应该给花园浇水——并向脏死了，想要咖啡——需要咖啡。
够了。必须来杯咖啡！
叫醒宝宝，把宝宝放到车里，自私的妈妈，我这样的妈妈觉得自己来杯咖啡比培养孩子有良好生活规律要重要。宝宝生活没规律，都怪我，其他孩子都不这样，其他妈妈都不会把孩子叫醒好给自己买杯咖啡，她们的孩子都生活规律！
到了商店，得付煤气账单，经过报亭，看到最新一期的《哈喽！》杂志，三英镑，应该把钱给学校那个为白血病剃头募捐的家伙，但更想知道某个无名小卒的奇迹宝宝——必须买一本，必须买一本，买了一本，还是得付煤气账单，经过一家礼品店，看到一堆毫无用处的香薰蜡烛，看到墨镜，得买些蜡烛，让房子里闻起来有股玫瑰香，要做个讲究的人，懂得情趣，擅长营造气氛，想要买墨镜，想让巴里觉得我又美丽，想让孩子们觉得我又美丽，孩子们得更尊重我一些，买副墨镜就行了，墨镜会让我看起来美艳惊人！戴上墨镜我就会长得像奈杰一样漂亮，必须买衣服，去你的煤气账单！需要咖啡，必须得喝咖啡了，咖啡！！
停顿，品尝咖啡，然后继续。
宝宝还是没有袜子，环境污染，开始下雨，婴儿车之所以没顶棚是因为我很没用，“七个月大了，谢谢你，哦没错，就是不肯睡觉，捣蛋鬼，谁想要就领走吧，把她送回老家，呵呵，她把袜子给踢掉了”——我是个糟糕透顶、满嘴谎言、厚颜无耻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而说谎！她还以为我是个好妈妈呢！她还以为我知道自己在干嘛呢！她是个被谎言欺骗的可怜人儿，而我就是欺骗她的人。三点了！天呐天呐天呐——天呐！得去接孩子了！孩子会觉得被抛弃了，他们会是学校里唯一没有妈妈接的孩子。把宝宝放进婴儿椅里，安全带扭了，应该转过来，转不过来，该死的，没时间了——
你好啊，漂亮宝贝们，行，凯伦能到家里来玩，上车吧，安全带安全带安全带。左边有个骑自行车的人，真讨厌，恨死骑自行车的人了——应该崩了骑自行车的人！所有人都给我出去！！
得为孩子了，艾米和凯伦不见踪影，本说他恨学校。为什么本恨学校？告诉本我理解，没事的，所有人都会在某段时间里恨学校，本说他恨死学校了。我说我理解，宝宝哭了，得给宝宝换尿布，一次性产品对环境不好，坏妈妈。本哭了，再也不要去学校了，我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去，不去，不去！看在上帝的份上，本，懂点事儿，所有人都得去学校！学校不是为了让你享受的。它就是件你必须做的事。你要是不去的政府就会把妈妈抓走。本哭喊着：我不想让妈妈被抓走！没事，我不会被抓走的。不要妈妈被抓走！我就是那么一说，本，政府才不会把妈妈关到监狱里呢。那我就不去学校了。
艾米和凯伦在哪儿？不能让凯伦在我的看管下出事。说不定凯伦和艾米死在游戏室里了，说不定她们吃了地毯清洁剂，说不定她们把芭比娃娃塞进插销里了，她们已经被电死了，而我就坐在这儿和《哈喽！》跟巧克力棒为伴。宝宝在哪儿？宝宝在哪儿？宝宝在哪儿？
低头看向胸口。如释重负。
换一边。
注意：千万别不小心弄死孩子们！开得太快，没注意看，噎死，被过期食品毒死，宝宝体温过高，宝宝体温过低，没注意看，不能打盹，不能打盹，不能打盹，花瓣，自行车，忘了戴头盔，没注意看，马虎的妈妈，换一遍，购物商场，孩子被偷，火车铁路，到处都是毒品，我一团糟，他们有我的基因，我毁了他们！！我已经毁了他们了，全都怪我，我一天唱白脸，一天唱黑脸，还不够格寻求帮助，但算不上一个好家长，发脾气，不发脾气，态度不一，态度傲慢，情绪激动，过于在乎，爱得太深，我如履薄冰！
非洲有多少个国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有人发现我知道的这么少肯定会引起轰动，他们会把孩子从我身边带走的。
宝宝在笑——可爱的孩子——以为我无所不能，没多久了，没多久了，马上就会明白过来了。我就想跟宝宝坐在这儿。如果，我跟宝宝跳上一辆公交车，随便哪辆，随便去哪儿，到旅馆里，只有我和宝宝，我就能睡一会儿，我就能休息一会儿，我能睡觉……
电话响了，传真机在工作，录像带录像带，艾米——洗澡，本——洗澡。想喝一杯，会成酒鬼，就一杯，但都是这么开始的——忘记干洗的衣服了，没付煤气账单，巴里回来了，亲一下——晚餐，工作上的新闻，有人怀孕了，有人离职了，有人发火了，跟他讲讲我的一天，试图找出有趣的地方——无法思考！脑子不工作！什么都说不出来！曾经谈笑风生！曾经见多识广！曾被形容为“生龙活虎”。全都结束了。一去不复返！被悲伤吞噬！无法及时！巴里会觉得我疯了，巴里会放弃我！跟戴脚链的接待员私奔——她总是高高兴兴——总是心情愉快——谁能怪他呢？我将孤苦伶仃一个人！不会处事。不会用电话银行。没法跟外界接触，已经忘了。这辈子快完了，快四十了，没个人样儿，想去整容，太吓人，太没尊严，太贵——还是想整容——这辈子快完了，不想死，不想离开孩子，不想跟巴里分开——如果巴里死了我也就没盼头了，离不开巴里——谁会照顾孩子啊，姐姐会照顾他们，姐姐是个好妈妈，孩子们会没事的——太悲伤了——“父亲过世，母亲没他活不下去”——悲惨的故事，管管自己，别去想了，总有一天会扛过去的，好孩子，聪明孩子，他们会没事的。
把孩子送上床，孩子想喝水，跟巴里说说话，孩子想开门，冲孩子嚷嚷——没给绣球花浇水，没给任何人回电话，没去干洗店，没付煤气账单——没去健身房——没有好好跟宝宝互动，没有处理好跟本的矛盾——没有资讯瑜伽——没有整理袜子，没有读报纸——没有跟其他妈妈一起，对当母亲一笑而过。没有组织艾米的派对。没有清理车子/没有给花园浇水。该死的录像带！喂孩子，孩子睡觉，亲吻巴里。做梦，做梦，黑暗，沉默，寂静……
沉默。
宝宝哭了。我睁开眼。黑咕隆咚的。宝宝在哭……六点零七分……
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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